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希望丨H026四川呷咪坪马文博老师的支教日记

     邱木架，虽然现在户口本的名字已经改了，可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他。因为他二年级留级到我的班上时就是这个名字。今年，已经是他上的第八年小学了，但他是我为之骄傲的孩子之一。

记得当年他二年级重读的原因是因为成绩太差，你可能猜不到，数学1分，语文0分。对于其他教过他的老师来说，他是可以被忽略的。因为他不仅成绩差，而且即便有的老师尝试单独耐心给他补习，最终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都是：木讷的表情，惊恐的眼神，同时伴随着死水般地沉默。所有人都崩溃了，最终也都放弃了，甚至都可以不需要有任何因为放弃学生而带来的愧疚之情。

确实，刚到我班上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和其他老师的评价相差无几。不过我当时只教数学，而我低年级的数学教学方法就一个字——玩。所以心想可能这个孩子智力本身有缺陷，跟着大家一块玩开心就行了。可是渐渐，我发现他智力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在玩的过程中原来他脸上的木讷惊恐和沉默都消失了，笑得比谁都灿烂。而且，通过寓教于乐教给他们的算数他很感兴趣。

▲马老师与孩子们

于是，我开始暗中观察他，因为他很害羞，我就用间接的方法鼓励他，引导他，甚至间接表扬他。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我惊讶，他不但会算了，而且计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经常在我们每天的计算比赛中拿第一。不过，当时和我搭班的语文老师对他是完全放弃的，因为他上语文课会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由于字基本都不认识，所以除计算以外其他题他都没法做。有一次下课，只有我和他在教室，我小心的又仿佛不经意的跟他说：“木架，你太可惜了，如果你能多认几个字就好了，这样你的数学就会更厉害了。”说完我就走出教室。我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用，只是想试试看。后来他真的开始学认字，会让同学教他念数学题。虽然我本意是希望他能对语文产生兴趣，呵呵，这结果当时对我来说也聊胜于无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年级，语文数学都是我教了。此时木架数学能偶尔及格，可语文还是不过二十分。随着数学解决问题的复杂，他认字少，到三年级下学期他数学成绩开始下降。我感觉到了他的焦急，于是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开始尝试正面直接跟他聊，渐渐在语文上对他有要求，找同学带他念课文背课文。就这样到四年级结束时，他语文成绩虽只能到四十分上下，但数学成绩已经稳定在六十分以上了。

看到这里，也许你觉得我说这么多只是在表达自己教学方法独特有效，在自我表扬而已。你错了，我之所以为他骄傲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新学期开学了，报名那天，木架怯生生走到我面前，低声跟我说了句什么。学校当时乱糟糟，我没听清，随口问了句：“什么？”说完我就发现他表情不对，赶紧蹲下来轻轻握住他的肩膀换了种语气问他：“刚才老师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他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挂在长长的下睫毛上。抽了一下鼻子，他还是怯生生的轻声重复了一遍：“马老师，我要下班。”这里的孩子和家长都管留级叫下班。这回我听清了，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我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但他的成绩相对于其他孩子还是不好，可能是这个原因他爸妈才让他跟我要求留级的吧。“是你爸妈让你下班的吗？”我心里虽然清楚还是想确认一下。“是的”，他点点头。我有点失落，一是我教了他两年，有点不舍，二是有点不甘心。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好吧，重新读四年级也好，你一定要努力学语文，这样你的数学才能更好。”然后我带他走进了四年级教室，并跟四年级老师把他的情况说了。

▲马老师带学生们放风筝

第二天，正式上课了。木架爸爸突然出现在我教室门口。我走出去还没开口，木架爸爸就恳切地说：“马老师，我知道木架成绩不好，可他都下过一个班了，今年能不能不让他下班了？”我一听，蒙了：“啊？木架跟我说是你们让他下班的呀！说实话我还真不想他下班。”我说完，木架爸爸也蒙了。我赶紧去四年级把木架叫出来。一看到木架，木架爸爸就用彝族话厉声质问他。我听不太懂，但能看出木架很惶恐，我惊讶的发现在这惶恐中夹杂着强烈的反抗。就仿佛他低声重复的几个彝语音节，声调不高，却透露着坚决。木架爸爸很生气，举起巴掌要打他。我赶紧拦住：“我跟他谈谈，你先到外面坐一会儿。”我带木架来到厨房兼办公室，让他坐在我对面。他一直低着头在流泪，没有一点声音声音。我握住他粗糙的小手，他抖了一下，但没有抽离。只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的滴落在他身前的板凳上，还有我的手上。此时我已经猜出原因了，只是不敢相信。不管在什么地方，留级都是一件丢人的事，而木架却为留级不惜撒谎。并且从刚才他们父子对话的情形来看，木架是铁了心非留级不可。他为什么要留级？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想给自己争取时间把缺失的补上。他想学好，他开窍了，我的木架开窍了。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声说：“木架，老师觉得你很了不起。”他似乎愣了一下，仍没抬头。“老师支持你的决定，我会跟你爸爸说，保证让你爸爸同意你下班。”我又说。这时哨响了，下课的老师推门进来，木架赶紧伸手去擦眼泪。我冲进来的老师施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的带上门出去了。后来，我又跟木架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完了又去做通了木架爸爸的工作，让他明白，木架是为了想学好才要留级的，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应该为木架高兴……

去年九月，木架原来的同学都上初中了，他则才进他小学阶段的第八年——六年级。而缘分使然，我再一次成为他的老师。现在，班里没有人小瞧邱木架，因为他的数学成绩稳定在前班级的几名。语文成绩也越来越进步，昨天的一张单元测试卷他考了78分，特别是作文水平进步的让我欣喜。更重要的是，现在的邱木架已经不再是木讷，惊恐，沉默的代言人，而是变得活泼，自信和阳光。我真的希望曾经教过木架的老师能看到现在木架的变化有多大。并且，你们知道吗，我不但为木架骄傲，我还很感谢他。因为从他的转变，让我明白了其实每个孩子都是一个上了锁的宝箱，只要帮他找到钥匙，他们都会绽现光彩。而他当初为留级两头欺瞒的事则教会我一句话：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希望。

注：文中的邱木架在2015年6月考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县民族中学的“优秀贫困学生资助班”，考试成绩是第二十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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