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记录大凉山此行

作者丨朱翠娟

编辑丨小婉

        跟随好友营支教资助组走访，我也终于跟着进山了，这是我一直碎碎念想要来支教的大山深处。

        此行的目的地是四川省木里县白碉乡及呷咪坪村，一大早随着一辆“闷罐车”进山，车一直在崇山峻岭间的山绕行。见过山路，没见过这样的山路， 这是一条挖掘机挖出即交付使用的路，沿途坑坑洼洼，碎石满地。这一路车摇摇晃晃，如蚂蚁般爬行，80公里的路程，用了四个多小时，我的头撞向车棱N次才到达白碉乡。

        中午到白碉乡中心学校，很快处理完事务，然后跟着学生爬山路去呷咪坪村，体验了一回山里孩子的求学路。

▲奔腾的雅砻江

        白碉乡座落在雅砻江边的一个山窝里，学生们的家则散落在大山深处的各山坳上。回家的路或顺着山势急升，或绕着山势平行，都绕不开陡峭的山势。同行子宜说，我们走过的路堪比广东户外圈子里为之欢呼雀跃又或者闻之色变的穿越船底顶的路。

        这是一段艰难的求学路，可这也是承载了少男少女梦想的求学路，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条路就承载了这么个单亲少女的无数梦想，这是个面容姣好、长相甜甜的少女，及其外向，她问我知不知道#@*&%乐队、权志龙、鹿晗，她说她喜欢唱歌跳舞。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然而这条路也承载了顺英的满腹心事，这是个懂事、内敛的十三岁苗族小姑娘，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出外打工一直没有音讯，一个哥哥在县城读书，妈妈今年去广东打工，家里只剩爸爸和她留守，50多岁体弱多病的爸爸总是喝酒，劝他别喝酒可是他不听，他只听哥哥的。在重男轻女的男权社会，女孩子注定了要承受不公和轻视。

        我们被安排住在顺英家，到家了，环顾四周，打量一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似乎并不为过。金秋是农忙季节，此时当地人在抢收玉米和土豆，怕太打扰他们，决定尽快完成走访尽早离开。于是，放下行李，即启程去家访，顺英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俨然一个小主人，嘱咐我们快去快回，她着手做晚饭等我们回来。

▲朴素的厨房

        走访了受助的“中呷咪坪”村学生，已是4点多，虽有时间压力，还是找了两少年骑摩托送我们到“上呷咪坪”，两村其实距离不远，只是山势更陡峭，开凿通往山上的之字型路仅容行人或摩托行走，碎石也似乎更加凌厉，摩托一路呼啸着压在碎石上，真是让人心惊胆跳，生怕碎石扎破轮胎。

        到了上呷米坪一问，才知道山上的学生分得更散，于是，我和子宜兵分两路，我就近走访两户学生，她和两辆座驾走访更远的五个学生。主动请缨给我带路的是彝族辣妹子，同样也是受助学生，刚接受了探访，就无师自通驾轻就熟地代劳了在她之后学生走访的大部分工作，并流利地做着翻译，让我的走访变得很顺利。

▲黑夜降临

        走访完成了，天也快黑了，在小女孩家坐了一会，见她家里请了毕摩准备作法事挽救生病的母亲，有我在场多有不便，于是，找个理由退出在路口等我的小伙伴们。

        入夜了，站在渐黑的山坳上，无人、无灯、无信号，等人是一件心情复杂的事，时间特别的长，长到可以穿越到前世今生。还好，月亮与人同时来到。

        返程了，月亮给山坳洒上了一层白霜，凉凉的特别透亮，心也随着特别透亮，左顾是向上的陡坡，右盼是向下的陡坡，看前碎石路上突起一块大石，心先知先觉地“咯噔”一下，车就真的撞上去，脚刹就这么被巨大的冲力掰弯镶进脚踏里。

        在这无人的荒野上，两少年倒是不慌不忙，抡起斧头用蛮力硬是把脚刹掰直，然后上车，一路心惊胆跳地回到中呷米坪。

        顺英见我们回来了，就着微弱的手电光，手脚麻利地给我们热饭热菜，倒洗脸水，铺床叠被，一个十三岁的苗族小女孩，做起这些活一气呵成，一点不输给成人。可是她依然谦卑：“老师，我干活不如哥哥做得好，我干活手会起水泡。”她在为抡锄头手起水泡而自责，这么懂事而又谦卑得让人心疼的小姑娘，我常常只能无言以对。

        一个无电无网无聊的寒夜，围着暖暖的苗家火坑聊天是最舒服不过的事，可是怕影响了小姑娘休息，于是，欲退回房间，无意中问一句陪着走出厨房的她：“你住哪间旁？”因为她家房间实在是少，初来乍到的我们，不仅没见到可能提供给我们住的房，也没见到有小女孩风格的房间。

        “我睡那张床。”她一指堆放杂物的墙角摆放着的那张床。“你睡在那里冷不冷？”  一个小女孩，除了上学，其他时间都奉献给了家里，忙里忙外，承担起女主人的角色，可是，连房间都住不进去，我的心很不是滋味。

        “不冷。”也许她真的习惯了，又或许她不敢争取哪怕是一点点的公平待遇。

        “外面风大，冷的话你可以搬进房间睡的。”

        只有两个人常住的家，房间空着也不让女儿住进去，这让我心痛，无法理解，想尝试引导她去争取。 

        “如果冷我会搬进房住的，可是我不冷。”

        无法想象她的话里包含了多少无奈，怕再聊下去会引起不安，于是止住没有再聊下去。

▲每一个好友营支教资助的孩子，都经过家访考察家庭情况。

        我和子宜两个人挤在仅一米宽床上，睡不着，在想如此寂静的山坳为何狗总是此起彼伏地吠，在想房外的穿堂风有没有扰小姑娘的清梦，就这么想了一夜。

        窗外有点发白的时候，听到了父女俩的低声细语，五点多，他们就起来了。六点多走出房间，只见他们俩已经升起了火在煮鸡汤，他们在用很高的规格为我们饯行。

        吃过早饭，顺英的两个堂哥送我们下山，真想抱一抱送我们到路上的小姑娘，可是，我没有，只是抚了抚她的肩，嘱她好好读书，我真的很希望书本为她铺设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十几岁的小女孩，带着娟姐在大山大岭间穿行

        回程选择水路出山，快艇在雅砻江穿梭，两岸崇山峻岭间，但凡稍平整一些的山坳，都有人间烟火。尽管山路崎岖，行路艰辛，尽管山地贫瘠，产出低下，他们依然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一直生活在这大山深处。

        他们成也因大山，这里的山山水水滋养了他们；他们败也因大山，因山地贫瘠，辛劳耕作仅能解决温饱，也因蜀道之难而与现代文明隔绝，还过着较原始的生活。

        两天的走访，遇见的是过早体会生活艰辛的他们，懂事得让人心痛的他们：因母亲生病耗尽家中财力，又因家里缺劳动力被迫从初二起辍学回家，上山砍柴下山种地无所不干的17岁彝族姑娘，和矢志要改变命运走出大山的陪我走访的妹妹。

        父亲得肺尘病去世，母亲因此失常不能自理，只能过早地担起养家的重任，初二辍学回家的姐姐，和仍在读初三很懂事的弟弟。这是一对抱团取暖、有担待、有追求、有行动，过早承受艰辛又不失阳光的姐弟俩。

        还有一个特别懂事、特别稳忍、逆来顺受，对未来没有概念的顺英小姑娘。

▲左一为娟姐。娟姐是好友营支教的支教老师，曾在湖南沈家、白兔、梅木塘，贵州半山等多个校点支教。

        听着他们的故事，特别想做些什么，可是又特别的无力，连写封信给他们，他们也无法收到，因为这里不仅没网没电，还是邮差不到的地方。人真的很渺小，如蝼蚁般，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也许是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许会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个人来过，曾经面带微笑地与他们拉过家常聊过天……

        出山了，也许这辈子不会再见，也许我们还会再见，见或不见，阳光都会照在你我的脸上，温暖都会照进你我的心里。祝愿别后的你们，好好学习，自强不息，有更多的选择，为自己铺设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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