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烂房子小学助学日记

     孩子们和村里长辈、支教老师、东莞、佛山等地的助学者一起在篝火旁跳起当地的苗族锅庄舞，提前过儿童节。

     高年级的孩子来到白雕乡把从东莞带来的图书等资助物品绑上骡子赶山路3小时拉回到烂房子小学。

    记者的这张照片成了熊正美一家第一张也是最后的全家福。

    烂房子小学里穿着带洞衣服的孩子。

   每到课间，孩子们会来到支教老师的厨房讨水喝。

   杨李秀，12岁，烂房子小学四年级学生。她希望长大后能走出大山当名摄影记者，把外面的精彩世界带回给家乡的孩子。

   李文富，15岁，烂房子小学五年级学生。他希望改变生活，改变家乡，修建山路变成车路。

   王文，9岁，烂房子小学二年级学生。妈妈走了，但他希望爸妈过上平安日子。

   陶全富，9岁，烂房子小学二年级学生。他想长大后赚钱给爸妈买新房子。

   熊有才，9岁，烂房子小学二年级学生。他想上最好的大学，拥有自己的飞机。

   陶佳，10岁，烂房子小学二年级学生。她想长大后开家公司，让父母过上好生活。

  “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

   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探访“贫瘠”南美后，在著作的第一页写下上面这句话。我从四川木里藏族自治县烂房子村回到东莞后，也常常想起这句话。我们以人类学家的姿态，试图了解大山，了解大山里孩子的生活。但是，这非常艰难，因为贫穷和无力在孩子们看来习以为常，对我们而言，则是沉重得如同万水千山。

    5月20日 星期五 天气 晴

    11+7+5=累

    没有想到，公益支教的路途是如此遥远。我们早上8点出发，傍晚7点才到达西昌机场，然后连夜奔袭7个小时270公里山路到达这次助学支教的目的地———木里藏族自治县。紧接着一路颠簸了5小时才最终到达白碉乡。迄今为止已经有164名“好友营支教”老师在这里执教。

    23个小时的路途，感觉只有一个字，累。

    5月21日 星期六 天气 晴

    “太穷太苦了，吓得老师都逃跑”

    曾经有一年，成都想要招2000名基层老师，得知将被分配至凉山山区后报名者走了一半，最后录取的500人，来到山区小学上岗一周后便所剩无几。“太穷太苦了，吓得老师都逃跑”。

    这确实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打酱油来回都要3小时”的山区，70余名学生，3名来自“好友营支教”的义工老师，就是这所海拔近3000米的烂房子村小学的全部。仅有的4间课室，一间的墙头已经坍塌，露出一大块黄土色的泥砖，而这已经是全村最“豪华”的建筑。

    师资的匮乏，使得“一师二用”的奇景常常出现：前几排四年级的学生在听课，而后几排的五年级同学则在自习。除此之外，支教老师们还常常找“小老师”们帮忙。14岁的李明芳就是其中一位。

    明芳曾经也在烂房子小学读书，读完五年级就“毕业”。父亲早年病逝，丢下他和三个妹妹，因此“毕业”后的明芳除了承担家务农活，还不得不到远处的矿上去“背石头”，每天工钱五十元。小学老师不够，基础还不错的明芳被支教老师们叫来负责教“学前班”里的孩子们听说普通话。每个月可以得到“好友营支教”300元的补贴。

    与明芳一样，村里很多男孩子即使只有几岁，也算作家中劳动力。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去帮家里做事，学校安排了学生们早上8点上课，中午2点就放学，即使这样安排，随着年级的升高，辍学率依旧不断提高。这些正处于长身体时期的孩子们，既要学习又要干活，而营养却远远跟不上。他们几乎不吃肉，青菜煮汤就是主菜。如果有肉，那就是除夕前杀的一头自养的家猪，过年吃顿鲜肉，剩下的便做成腊肉吃遍剩下的364天，更有的甚至连午饭都不吃。支教老师告诉我“即使吃，他们饭量也很小，所以孩子们显得都很瘦小。”

    5月22日 星期天 天气晴转雨，短时冰雹

    支教是这里的精神支柱

    在烂房子小学做学生家访很有挑战性，长满仙人掌的山近乎无路可走。上学最远的学生，需要每天徒步翻山越岭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学校。

    曾经做家访的支教老师回忆，像野猪荡这些偏僻地方，学生只能爬“天梯”来回，“一吹风就必须贴在石台阶上，不然就会被吹落悬崖”，支教的黄老师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个学生上学期就是因为爬山上学摔断了手臂，最近才重新上学。”

    我们家访了学生熊正美。正美虽然还小，因为父亲身患尘肺病危在旦夕，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也必须承担起劳动力的一分子，喂猪放马做饭农活都是她课外的“第二课堂”。在昏暗的木棚屋里，支教的黄老师安慰正美：“这两天我们就带你父亲到木里去检查身体，到成都去洗肺，费用方面由我们解决。”

    实际上，支教黄老师准备私人掏腰包让正美父亲洗肺，不仅是出于作为儿女感同身受的孝心，亦是因为在烂房子村这样一个普通家庭里，正美父亲作为家庭支柱，为脱离贫穷而不惜拿命挖矿罹患尘肺病，老师们的视而不见将会让这个家庭失去最后一条生路。

    不仅仅是支教，助学支教更是这里的一种精神支柱。

    5月23日 星期一 晴 

   “我长大，我票多，好好过。”

    今日，黄老师如约带上正美的父亲，一路跋涉前往木里县城检查尘肺病。因为我们到访，这个检查的日子被推迟了一天，尽管黄老师多次告诉正美一家，不必担心医药费的问题，并且让家里人全力补充熊爸爸体力营养，但结果都是无补于事。

    傍晚，“好友营支教”志愿者伍景勋的电话响起，却被告知，黄老师携正美父亲前往木里县城看病的途中，正美父亲无力回天，撒手人寰。

    从烂房子回来的路上，我曾经在天边见到过被称佛光的金色光芒，意为吉兆。或许，对于正美而言，父亲的离开是一段未知的未来，心痛之余，我们愿意把未来想象成一种解脱。

    最后，我们给烂房子小学学生送上家美陶瓷资助的支票和课外书，还为孩子们提前过了六一儿童节，孩子们亲手在白纸上写下“节日愿望”，我们用相机拍下来藏在心底，期待若干年后从心底挖出，祈求愿望都能神奇实现。

    我最记得，烂房子小学一年级小学生李发全写下来的以下这句愿望，如今成了我们的口头禅。

    ———“我长大，我票（钱）多，好好过。”

    图/南都特派记者方光明

    文/南都特派记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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